寒羽:人要过时代所要求过的生活
时代已经更有力地向生活的深处挺进。很多人在把生活奉为真理,而不是思辨的理论。思辨的理论有助于我们去反思生活,却不利于生活本身。在理论的框架内,我们借助于概念、判断、推理进行思考。思考时,看似人在场,是人在思考,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,其实人是在场地缺席。人比人自身更丰富。当人思考时,在场的只是思考的主体——我思。我思不是人的全部,人还有他的在。思是是性规定,它可以不需要世界,让自身连根拔起。一个无根的人,一个悬浮在大地上的人,只能是遗落生命、世界和生活的人。而在却与生活世界同一,与生命一体。
当人思考时,人是用理论捕捉世界。这个被捕获的世界,是人的理论建构出的产物。它不过是真实世界的投影,而影像并非物本身。理论的基础是命题,而命题的基础是概念,概念构成命题。概念虽是对事物本质的表达,但事物的本质并不是事物本身。事物本身比它的本质更丰富。本质是人的发明。人用一个概念词项来表达一个事物,不过是出于思维的方便而人为的设定。当人类借助他的发明进行思考时,虽然方便了自身,但却遗落了事物本身的丰富。可以说,一个理论越精巧,越思辨,它离事物的真相越远。事物的真相,即物本身不会因为人的逼迫而交出自身,而是在人的理论的遮蔽下把自己掩藏的更深。因此,很多先前对肉眼清晰的东西,现在却必须借助科学仪器观察了。人就是这样来为自己的认识人为地设置障碍的。从这个层面来看,每个现代人都生活在柏拉图的认识准则之下。对于柏拉图,人是借助中介来认识事物的。直接认识事物,对人眼是有害的。人应该爱护自己的眼睛。出于对人眼之爱,我们必须经由中介来认识事物。中介是对人眼的保护,人眼是脆弱的。故此,寻找光明的眼睛,必须首先习惯黑夜、洞穴。他必须从洞穴中走出,洞穴是必经的途径,认识的开始之地。如果他不能自我走出洞穴,他宁愿生活在黑夜。那些从光明之地返回洞穴的人,之所以会遭遇失败,就是因为他忽略了这一点:人必须靠自我走出洞穴,才对自己的眼睛有利。寻找光明的眼睛,必须从黑夜、黑色出发,而非相反。人类要想摆脱洞穴的困境,必须依靠教育,自由的、民主的教育。教育不以传授知识为志业,而是去蔽和启迪心灵,培养运用自己的知性独立走出洞穴的个人。
柏拉图的准则,在柏拉图那里,还带有感觉主义的色彩,有强烈的生活味道;而到了他的学生、学园之灵亚里士多德那里,则完全理性化了。不像柏拉图追求理型世界,亚里士多德注重生活、实践,但他注重生活、实践不是为了生活、实践,而是为了成就理论。相反,不注重生活世界而返身追求理型的柏拉图,其理论却是为了成就生活本身。也许是出于这个方面的缘故,他才用对话的方式写作。谁能说对话不是本色的生活?
对于亚里士多德,他视生活为理论的源泉,但源泉并不就是江河。当源泉是源泉时,它什么也不是。一旦它生成江河,它才是源泉。故此,是江河规定源泉,而非相反。范畴、概念源于对生活中事物现象的梳理,但一旦它形成,它便规定事物,而不是围绕事物兜圈,被事物规定。譬如,让树是树的不是树本身,而是树这个词项的内涵,即它的概念。可以说,康德意义上的哥白尼转向,其实早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就已经发生。正是亚里士多德包含有后来康德的认识元素,亚里士多德才割裂了生活世界与理论本身。也正因为有这种割裂,才会在他的理论中有两种关于第一实体的争论。在亚里士多德那里,困难的是怎样搭建沟通理论和生活世界的桥梁。正是出于对此种困难的克服,亚里士多德才重视实践科学。他重视实践科学的目的,不是为了保卫生活,而是捍卫理论。正因为亚里士多德把理论看成一个独立的、理性运作的世界,他才能够创立逻辑学,以指导人的世界。在亚里士多德那里,一个三段论推理的所有命题,即使全都是错误的,其论证形式依然有效;一个被其前提所蕴含的命题,是必然能够从其前提的真推出的结论。就这样一个理论的世界悄然矗立于现实世界的对面,它更具有合法性、更有秩序、更富于理性精神。人就是凭借概念、命题、推理的中介来命名事物、描述世界的。